胶东烽火

第十五章：富本

把该有的程序走完之后，刘长卿看几个孩子腻在一起，就把他们三个叫到身边说：“从今天起，保国的身份又多了一层，他不光是你们的哥哥还是你们的姐夫了。今天你们俩不许缠着他，要玩以后再玩，现在在客人们眼前保国是个大人，有好多事需要他做，听到没有？”
立本歪着小脑袋说：“报告族长爷爷镇长大老爷，听到了。”
看立本油头滑脑的调皮样，刘长卿突然出手给了立本一个脑瓜崩，又作势要打富本，富本赶紧拉着还在捂住头‘哎吆’的立本嘻嘻哈哈的跑了。
“保国啊，现在你真的是融入刘家了。有道是一个女婿半个儿，再加上你还有一个干儿子的身份，合到一起就是一个整儿了。我身下这些后辈青鸾最大，也就是你最大，以后做什么事，多想想，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是错的，你要给他们做一个表率出来，有吃不准的就过来问问爷爷。爷爷虽然不能说什么事都是对的，但毕竟比你经历的多。这以后你长大了能顶门户过日子了有些事爷爷还要问问你的意见呢，你虽然没有爷爷经历的多，但接收新生事物比爷爷快啊。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说，那就是河北的翟家，以前你和大头都小，谁打谁几下都不是事，现在你们都长大了，再动手可不是像以前那么好解决了，搞不好就能演化成两个家族甚至两个乡镇的争斗。咱们和平度仁兆镇的罗家关系为什么这么僵？就是老辈人为了一件事没处理好引发了一场两个镇的械斗。双方互有死伤，教训啊。你也知道大头先来提过亲，我们都没看好那个大头，更因为知道你和青鸾的心思。推了那边，我想大头心里肯定会对你有气，所以才给你提这个醒，以后若是遇到大头找茬能让就让能躲就躲，不是咱怕他惹不起他，是因为不值。他真要非想着在咱头上拉屎那也坚决不行，甭说他们还不如咱，就是他比咱强我也要和他拼一把。今天我把声势搞的这么大，一来是给你们俩孩子长脸，二一个就是告诉翟家，以后不要来纠缠这个事。翟家的大人我了解一些，他们应该不会有过分的反应，我担心的是那个大头，他也说过非青鸾不娶的话。这傻小子作为未来的族长，一旦记这个仇以后就有些麻烦。我的话你懂了吗？”刘长卿对保国说出了自己高兴之外的顾虑。
保国慢慢捋了一下爷爷的话，说：“爷爷，大部分我懂了，我会给弟弟妹妹们带个好头，有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来问爷爷。尽量避开大头的挑衅，不是怕他是为了两岸的民生不值得。”
“好，爷爷一向自负看人的眼光，爷爷相信这次照样没有看错你。你出去先放松一下吧，今天你可是主角，在客人面前你的身份比我还尊贵呢。”刘长卿看着保国很满意的说。
刘长卿的大闺女嫁给黄家洼的黄金宝。黄家起先也是在本地生活的，后来因为做东北特产的生意，举家迁往了东北，现在即墨城里大部分东北干货都是他们家的货。祖旺把闺女定亲的消息写信告诉大姐，希望姐姐能趁这个喜日子回来大家团聚一下。大姐夫黄金宝回信说身体不好就不回来了，等青鸾出嫁那天他们一定回来喝喜酒。信里还提到一件事，说是东北这边老张家这几年成立了一家军官讲习所，也就是一所军事院校，专门招收十五到二十五的有志青年进行培训。问家里有没有感兴趣的子弟报考，还说他在老家的一个本家侄子黄承宗准备过去，要是刘家有人愿去的话他们可以结伴一起来，一切费用他来解决。
这顿饭是安排在镇上唯一的一家小酒楼吃的，酒楼的二层可以摆开六张桌子，刘家用了五桌，女客们还是按老规矩，在家里伺候。
在酒桌上刘长卿和他族人们说起报考讲习所这件事，问问谁家的孩子愿意去。在座的听说后都夸这位刘家大女婿的仗义可没有人愿意把孩子送那么远的地方去。一般人提起东北首先想到的是冷，其次就是和老毛子离得近，听说老毛子嗜血成性杀人不眨眼，况且讲习所又是个学军事的，不用说以后肯定要跟着打仗。当官固然威风，但和好好的活着比，这个威风又实在不算是什么了。
要说一个动心的没有也不是，祖禅从听说后心里一直在做斗争。这个保国虽然是自己的干儿子可他对保国一直都没有好感，现如今保国又近了一层成了刘家的女婿。以后族长是立本的，自己的儿子富本在刘家基本没有话语权，充其量也就是保国和立本的一个跑腿打杂的。他想让富本去吧，又怕老婆舍不得孩子走那么远，更担心万一一旦遇到战事把儿子赔进去。他过去给刘长卿添酒的时候又追问一句：“叔，我姐父没说毕业后怎么办？是必须留在东北呢还是可以回来？”
刘长卿听祖禅话里有意思就说：“你姐父信里说，原则上毕业后必须在东北军服役满五年才可以自谋出路，可你姐父也说了，现在这个讲习所是少帅张学良说了算，他要求没那么严，只是强调只要不是叛变投敌当汉奸，自谋出路也不是不可以，你姐父和讲习所的一个什么主任是儿女亲家，到时候他可以活动一下让东北军放人。怎么，你想让富本去？”
祖禅并不否认的说：“我是有这个想法，不知道这小兔崽子会不会听，上学能学出个什么来？一刀一枪去搏个功名回来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万一博出个骑马带刀的将军来呢？也可以为咱刘家光宗耀祖不是？”
刘长卿说：“不错，我支持你的想法。咱们家几代人了也没出个什么像样的人物，最大的官也就是我这个位子。还有谁家的孩子想去？你们不要一听到军事就先想到打仗，即使打仗不是哪一仗都有活下来的吗？自古富贵险中求，要不是立本不够岁数我还真想把他送过去呢。吃完饭大家都回去合计一下，谁去谁明天中午以前告诉我。另外在座的亲朋好友都可以让孩子去，家里困难的我先垫上。”
保国好不容易以新女婿的身份吃完这顿饭，走完了该他出面走的程序，溜出来和等在外面已经迫不及待的富本立本汇合。
立本说：“哥，你想见你小媳妇不？想见我就去把我姐叫出来。”
保国说：“不见，现在咱们先耍个够。你们说去哪？”
立本说：“还能去哪？去河边啊。”
“立本，你喝茶水也喝醉了？这才入冬，河里的冰层太薄，你上去都得掉下去，俺俩可不敢上去。要去你去吧，俺俩个不去。”富本把立本的主意给顶了回去。
立本呱嗒着小脸说：“那去哪啊？别的地方更没有好耍的。”
保国举手就想弹立本的脑瓜崩，吓得立本跳开了。保国说：“你怎么就只记得耍，咱去富本家，有件事是我刚在酒桌上听到的，和富本有关，咱好好讨论一下。”
富本一听大人们说自己的事，吓了一跳：“我又怎么了？在学校我可是个有名的好孩子，从不给他们惹祸招灾的啊。”
保国说：“不是说那个事，走，去你家详细说去。”
三个人来到富本家，大门还锁着呢，看来干娘在青鸾家吃饭还没回来，立本说：“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找娘拿钥匙去。”
没多会立本拿着钥匙先跑回来了，一会后面青鸾也跟着来了。立本要了钥匙刚要走又想到一个坏主意，他把青鸾叫出来一本正经的说：“姐，保国哥哥被大人灌醉了，富本哥哥把保国哥哥背到他家去了，让我来拿钥匙呢。”看青鸾不信，立本举着富本家的钥匙说：“你不信拉倒，反正我告诉你了，那是恁的小女婿，恁爱管不管，我听人家说，人喝醉了灌尿醒的快，我回去给他灌点尿试试去。”
青鸾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去了，一来是她想见到保国，二来也怕万一是保国真喝醉了，俩野小子不会照顾人。她知道立本说灌尿是吓唬她的，就算立本真信了人家的瞎说富本也不会信，不过她还是担心立本他们会恶作剧，万一真给保国灌点啥那这个笑话可就闹大了，保国得背一辈子。
等她赶到的时候，人家哥仨已经坐在炕上了。木格子的窗户上封的白纸，中间就留了一个小玻璃口，立本知道青鸾会来，故意坐在窗台上挡住那个玻璃口，还没等保国说正事呢，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进来。
富本问立本：“立本，看看谁来了？”
谁知立本看都不看突然扑上去就按着保国说：“哥，快躺下，快。”
保国和富本不知道怎么回事，保国刚要挣扎着爬起来，青鸾就进来了。
青鸾进来一看哥仨正在炕上闹，一把拽过立本就揍。嘴里嚷着：“好啊，你个死立本，竟然敢骗我说保。。。喝醉了。”
现在轮到立本挣扎了，他一边反抗姐姐一边还大笑着说：“我没骗你，不信你问我富本哥哥，大哥就是喝醉了，刚才我们俩给他灌了两大桶才好了。”
富本拦下了青鸾，不解的问：“恁俩这是干什么？一个二话不说进门就揍。一个挨了揍还滋的难受，谁喝醉了？什么两大桶？”
青鸾说：“你让臭小子自己说。”
立本躲到炕角落里还是憋不住的笑。他说：“我让姐姐来看她小女婿她不来，我就说保国哥哥喝醉了，她不来咱俩就给保国哥哥灌尿解酒。哈哈哈哈。。。。。。”
富本也跟着哈哈大笑。
保国扑上去把立本按到，笑着说：“哦，原来你是在作鼓我啊，我说呢，一听到脚步声你看都不看就让我赶紧躺下。”
闹了一阵子，大家才收住了手。青鸾既然来了也就放下矜持了，四个人都是一块长大的也没那么多拘束，她问保国：“你真喝醉了？”
保国说：“没有，你别听立本瞎说，我没喝醉。我就喝了一点，就喝几杯老酒，没劲的。是一个我叫姑父的非逼着我喝的，恁家老亲太多，到现在我也没分清这个姑父是哪个村的姑父。”
富本说：“长胡子，嘴角有个大痦子吧？”
保国说：“嗯，就是他，老头喝酒真猛，他喝多了非要逼着我陪他喝一个，爷爷都拗不过他只好让我陪他喝了那杯，谁知道喝了一个他又说好事成双，非要再来一个，我就只好又喝一个。喝完这个，爷爷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才撒腿跑出来。”
青鸾说：“不用问我就知道是程戈庄的三姑父，他要不不来，来的哪一次不是都得把他送回去？不说他们了，恁谁渴不？我给你们烧水。”
立本说：“姐，我渴，我保国哥哥有酒垫底了他不渴。”
“你渴你自己烧去，不伺候你，谁让你刚才骗我来？”青鸾笑着说。
立本说：“不伺候拉倒，你寻思我不知道你烧给谁喝？难怪人家说女生外向，富本哥哥，你看到了没有，这还没出门子呢就不认咱俩了。”
青鸾羞红着脸对立本说：“你就是想找揍是不是？谁说我不认你们俩了？我这就给富本烧水去，烧开了也不给你喝。”
保国知道青鸾的意思，他的确也不渴，就说：“别烧了，你别听立本瞎叫唤，正好我要和富本说件事呢，你也一起听听吧。”
一听要说正事了，大家都安静下来。
富本一听他爹想让他去东北当兵，惊得差点从炕上跳起来，头摇的和货郎鼓一样大叫着：“不去，不去。那么远，过年都回不来。真不知道俺这个爹是怎么想的，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他们捡来的，就这样不屑的见我？”
“富本，你冷静点，先坐下来听我说。我认为可去，爷爷和咱爹说的都没错，你在县城读书，视野受到局限，也就没多大发展，难道将来就和咱的几个老先生一样回来教书？当然，我不是说教书就不好，能有机会当将军不是更好？况且咱那个大姑父说了，毕业后可以回来，你一个正规的讲习所毕业回来的人县里怎么也得高看咱一眼吧？即使当不了真正的将军就是当一个县里的团总也好啊。我还有一个预感，将来大头当了他们河北的族长和镇长他势必会和咱们过不去，有些事是咱小时候打他留下的根子，还有些是因为我和青鸾的事刚和他结下的。大人们不会计较，我断定大头以后肯定会找茬报复。爷爷叮嘱我，以后尽量避免再和大头正面冲突，怕一旦引发事端，后果就如咱家和仁兆的罗家一样，迸发两个家族甚至是两个镇的火拼。我不想因为我和大头的个人恩怨连累大家出现损伤，但是，咱可以管控自己咱却管控不了大头啊，万一他丧心病狂的非要挑衅怎么办？要说打，咱不怕他，关键是以后再打就不会是像咱以前那样单打独斗了，他代表的是他的家族脸面，我呢虽然不敢说代表刘家的脸面，但如果我吃亏了，爷爷会无动于衷？你们哥俩会坐视不理？都不会，所以，那后果就严重了。唯一能避免的也是代价最小的办法就是你去讲习所深造，好好学混个出身，那样就是大头再浑，动手前他也得好好想想，掂量一下自己。咱是好兄弟是不是？有些话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不敢说，说开了总比不说的好。下面我再帮你分析一下你们家族内部的事情，立本虽然比你小，但他却是铁定的接班人，你富本能力再高也坐不到镇长这个位子上。长子长孙这个规矩虽然不一定合理但他已经流传几百年了，凭你一人之力就想改变？我看不行！再说了，我这当大哥的也不会看着你俩为这个事闹到势成水火，所以要谋出路你必须要走出去。也许立本大一大也会出去深造，发展好了说不定他还不稀罕这个镇子的位子呢，那时候再另当别论，是你接也好还是别人接也好，家里人多一分能耐总比固守这一个点好的多吧？我是真想出去闯一下，你们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是不敢走啊。”
青鸾这还是第一次听保国一本正经的说一件大事，这些说辞是她挠破头也想不到的。在心底里她简直把保国当成了神，暗自庆幸自己看对了人。立本听了没什么反应，富本倒是镇静下来不闹了。
富本好像是随口嘀咕了一句：“可东北也太冷了。”
保国呵呵一笑，说道：“咱都没去过，光说冷咱也不知道冷到什么程度，你就这么想就行，大姑都能能抗住你怎么就不行？东北那么多人都能抗住你为什么就不行？先生不是教过咱们吗？你把那段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文章背出来试试，看看是不是就如同先贤圣人在对你当面教诲？苦，是必然的，爷爷当这个镇长也不是天天坐在家里喝茶就行。宣统退位，民国大总统这个去了那个来了，你以为爷爷不着急？那时候咱小不懂事罢了。这份心苦才是更能折磨人的苦，同样，你若受不得这份苦你也享不到和这份苦成正比的福。还有一句更自私的话，你混好了，首先获益的就是你自己，然后是你的父母和以后你的子女。咱比立本大了两岁，他现在还可以天天就想着怎么耍，咱俩不行。你要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我呢，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也要开始想想我结婚以后怎么过，我总不能真让青鸾跟着我满大街要饭去吧？”
青鸾没想到保国说着说着突然会绕到自己身上来，羞红着脸幸福的看着保国小声说了一句：“我不怕。”
保国借势对青鸾说：“这不是你怕不怕的事，这是我一个男人做的好不好、对不对的事。”他不敢和青鸾多说，马上转回了原先的话题对富本说：“兄弟，好好想想，大哥不强求你做你不愿做的事，你要真心不想去的话，你就想好个不去的理由，我在酒桌上看爹说的很坚决，估计晚上回来就应该和你说这个事了。”
青鸾说：“富本，大你一天我也是姐，对吧？那我也说一句。保国哥哥说的没错，你要是刘家的男人你就该出去闯闯试试，不就是冷吗？冷和以后受人白眼那个大？我记得学过一句话叫：两害相权取其轻。大道理我不懂也说不上来，我总认为保国哥哥说的对，好歹也得拚一下试试。我还这么想呢，那个什么讲习所肯定也不是什么人想去就能进去的，闹不好就有哭着闹着想去人家还不要的。你现在不要贪你们几个人聚在一起玩耍着方便，等你们都创下一片天地来再耍，那样耍的也舒心，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在一起耍呢，你说是不是？”
立本说：“富本哥哥，去吧，考个将军回来，我也占你个光，我看大头还敢再欺负我不？我哥哥是将军，哼，说出来就能吓死他。”
富本有些动摇了，他不知道该去还是不去。
正在这时候，他娘回来了，人还没进屋在大门口就喊：“富本，保国还在这里吧？快出来，他们要回去了，正满大街找人呢，我刚想起来你们在咱家。”
保国拍了拍富本说：“你好好想想，我先回去了。”
立本说：“保国哥哥，今天不走了吧，明天我和富本哥就都要上课去了，今晚咱们继续耍个半夜。”
富本娘进来了，一看青鸾也在，打趣着说：“我说怎么一个找不到呢，原来跑我们家见面来了。富本、立本，你们俩真没眼力劲，就不能腾地方让他们说个悄悄话？”
青鸾的脸又一次红到了脖子根，她窘迫的说：“大娘，我们说富本的大事呢。”
“哦？我们家富本有什么大事？莫非也有哪家闺女看上他了？”富本的娘半开玩笑的揭了青鸾的老底一下。
富本说：“娘，你干嘛？我们真的说大事来着，你累了就歇着吧，我送我哥走。”
几个人结伴出来回到了祖兴家，一些远道的客人早就走了，于守理又喝得坐不住了，早被立国他们扶上了马车。
立本又闹着不让保国走，隋氏说：“你哥今天可不能住下来，你说什么也不行，这是老规矩，不然别人会笑话你青鸾姐姐的。等下次就可以住下了，你别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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